晚潮｜苦楝花在夏天飘落

潮新闻客户端 徐益丰(xúyìfēng) “江南有二十四番花信，梅花为首，楝花为终。”《花镜》中(zhōng)的寥寥数语，如同一束穿越时光的光，照亮了苦楝花在季节(jìjié)舞台上的独特轨迹。苦楝，于春天的末梢优雅登场，细小的花朵仿若繁星，无畏地缀满枝头。其色泽(sèzé)淡雅(dànyǎ)，却(què)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清雅气质，宛如隐匿于尘世的仙子，不与繁花争艳，独守一份宁静与美好。 当盛夏(shèngxià)如炽热的浪潮滚滚而来，骄阳似火，将大地炙烤得滚烫。微风轻拂，一缕淡淡的甜香悄然(qiǎorán)萦绕。而苦楝花，就在这浓烈的夏日中，宛如一场(yīchǎng)温柔且略带(lüèdài)忧伤的梦境，悄然飘落，于炽热的氛围里勾勒出一抹别具一格的诗意与哀愁，似在诉说着季节(jìjié)交替间的深情与眷恋。 苦楝，这一承载着丰富历史文化内涵(nèihán)的树种，别名众多，如苦楝、楝树、紫花树（江苏）、森树（广东(guǎngdōng)）、金铃子，属楝科楝属落叶乔木。宋人罗愿在《尔雅翼》中曾细致描绘：“楝木高(mùgāo)丈余，叶密如槐而尖，三四月(sìyuè)开花，红紫色，芬香满庭，其实如小铃，至熟则(zé)黄，俗谓之苦楝子，亦曰金铃子，可以练，故名楝。”追溯至春秋战国时代(shídài)，古人便巧妙地利用楝树的枝叶烧成灰，浸泡生丝，使生丝变得洁白柔软，这一过程(guòchéng)称作“湅”，即“练”之意，“楝”字也由此而来。 楝树全株带苦，树皮、树叶、果实和树根皆味辛苦涩，“苦楝”之名实至名归。其花朵(huāduǒ)淡紫(zǐ)，似(shì)天边云霞般烂漫，“紫花树”的别称应运而生；冬季金果垂枝(chuízhī)，犹如铃铛摇曳，“金铃子”的美誉不胫而走。楝花不仅芳香四溢，花色淡雅美丽，更被赋予“一信楝花风(huāfēng)，一年春事空”的文化寓意。正如《花镜》所记，楝花绽放，宛如春天的最后一声轻叹，宣告着二十四番花信风的终结，春天的华丽谢幕(xièmù)，夏天的热烈(rèliè)开场。 楝树的果实，俗称“楝枣”，虽不可食用，却在岁月的长河中留下了独特的印记(yìnjì)。起初，它如青涩的年华，呈现清新的绿色(lǜsè)，恰似青枣般惹人怜爱。待(dài)到深秋霜降，时光为其染上金黄(jīnhuáng)，青果褪去稚嫩，转为成熟的金色。秋冬的楝枣，虽质地干瘪，却别具风骨，曾(céng)是儿时弹弓下灵动的“弹药”，也可能成为鸟雀越冬的珍贵食粮。 往昔，楝树在乡间随处可见，田垄边、场院旁、老屋后，它们如忠诚的(de)守护者，静静(jìngjìng)伫立，见证着四季(sìjì)的更迭与轮回。然而如今，随着乡村景观的变迁改造，这些承载着乡土记忆(jìyì)的“土树”日渐式微，被整齐划一的小型景观树所取代。在城市(chéngshì)的钢筋森林中，若能偶遇野生的楝树，它们宛如被时光遗忘(yíwàng)的神秘密码，在狭窄的缝隙里顽强生长，默默诉说着人与土地最初的深情厚谊。 初次与苦楝树相逢，是在老家的(de)一条老巷子里(lǐ)。正值初夏，巷口的苦楝树郁郁葱葱，枝丫肆意地向四周伸展，宛如一把遮天蔽日的绿伞，为燥热的巷子撑起(chēngqǐ)一片(yīpiàn)清凉的天地。仰头望去，满树的苦楝花紧紧相拥，淡紫色的花瓣小巧玲珑，花蕊透着点点淡黄，恰似繁星洒落于绿色的天幕之上(zhīshàng)，如梦如幻。 夏风轻拂，花朵宛如灵动的仙子，翩翩起舞(piānpiānqǐwǔ)，一股淡淡的、若有若无的清香悠悠飘散。这香气中(zhōng)隐匿着一丝清苦，恰似它的名字一般，别具一番独特的韵味。有人形容它“香淡如水(dànrúshuǐ)”，这正是(zhèngshì)它与众不同之处：不争艳，不张扬，即便盛放，亦安静如一位(yīwèi)深谙分寸的谦谦君子。 起初，我实在难以理解苦楝花为何选择在夏天飘落。在我的(de)认知里，花朵大多于春天(chūntiān)绽放，在春天或早夏凋零(diāolíng)，而苦楝花却偏偏(piānpiān)在盛夏的热烈中退场。随着对它的观察日益深入，我才恍然大悟，这飘落的苦楝花，实则蕴含着生命别样的智慧与洒脱。 夏日的(de)阳光愈发炽热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烦闷的暑气。苦楝花(huā)在枝头坚守许久，见证了春天的生机勃发，也感受着夏天的热烈(rèliè)蓬勃。然而，当生命的使命已然完成，它并未(bìngwèi)贪恋枝头的风光，而是毅然决然地飘落。 一片片花瓣，恰似轻盈(qīngyíng)的(de)蝴蝶，在(zài)(zài)空中蹁跹起舞；又宛如纷纷扬扬的雪花，缓缓地、优雅地飘向地面。有的花瓣悠悠落在青石板上，静静地躺着，仿佛给石板铺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紫色绒毯；有的花瓣轻盈飘进巷边的小溪，随着溪水缓缓流淌，宛如承载着梦想的小船，驶向未知的远方；还有的花瓣轻轻飘落在行人的肩头(jiāntóu)，稍作停留，便又悄然滑落，仿佛在诉说着无声(wúshēng)的离别。 苦楝树，多年生乔木，落叶，喜光。乡间常在屋前屋后栽种，一到四月，枝头便绽出细碎的(de)浅紫(zǐ)小花，六瓣(liùbàn)如星，中心缀一缕暗紫，花香轻淡中自带苦气。有人说它“香淡如水”，这(zhè)是它最与众不同的地方：不争艳，不张扬，盛放也很安静，像个知道分寸的人。 苦楝花的(de)飘落，是对生命(shēngmìng)的尊重(zūnzhòng)与释然。它深知，自己的绽放为夏天增添了一抹绚丽色彩，而(ér)适时飘落，则是为新的生命腾出空间。恰似人生，我们在(zài)不同阶段扮演着各异的角色，经历着不同的风景，当一段旅程走向尾声，我们也应学会(xuéhuì)释怀，潇洒转身，去迎接全新的开始。苦楝花以其飘落，教会我们如何坦然面对生命中的得失与变迁。 望着满地的(de)(de)苦楝花，记忆(jìyì)的丝线被轻轻拨动，那些在岁月(suìyuè)中渐行渐远的人和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。小时候，外婆家的院子里也有一棵苦楝树。每至夏天，我与小伙伴(xiǎohuǒbàn)们便在树下嬉戏，追逐着飘落的苦楝花。那时的我们，无忧无虑，天真无邪，苦楝花的飘落不过是童年游戏的一部分，从未思索过其中蕴含的深意。 如今，外婆已然离去，那棵苦楝树也不知(bùzhī)是否依旧挺立，曾经的(de)(de)欢乐时光只能在记忆深处追寻。恰似这飘落的苦楝花，美好的瞬间总是短暂，终究会消逝在时光的长河之中。但苦楝花的飘落并非意味着终结，而是新的开端(kāiduān)。当花瓣零落成泥(chéngní)，它们会化作滋养树根的养分，为来年的花开默默积蓄力量。这不禁让我想起“落红不是无情物，化作春泥更护花”的诗句，苦楝花以另(lìng)一种方式延续着生命的轮回。 生活中，我们所经历的挫折与失落(shīluò)，或许也如这飘落(piāoluò)的苦楝(kǔliàn)花，看似是结束，实则是新的起点。只要我们心怀希望，勇敢前行，就一定能在人生的下一个阶段(jiēduàn)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。夏天(xiàtiān)的风依旧轻吹，苦楝花还在不断飘落。它们带(dài)着对枝头的眷恋，怀着对生命的热爱，以最美的姿态告别。这飘落的过程，没有悲伤的啜泣，只有从容的微笑。它们让我明白，生命的意义并非永远停驻于巅峰，而是在不同阶段都能绽放独特魅力，并且能够坦然(tǎnrán)接受变化，勇敢迎接未知。 在这个夏天，我与苦楝(kǔliàn)花相遇，又目送它们飘落(piāoluò)。这场(zhèchǎng)短暂而美丽的(de)(de)邂逅，让我对生命有了更为深刻的感悟。苦楝花用它的飘落，在我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，那是对生命的敬畏，对时光的珍视，以及对未来的期许。愿我们都能如苦楝花一般，在人生(rénshēng)的盛夏，即便面对飘落的时刻，也能保持优雅与从容，在岁月的长河中，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。